2019年10月31日，张明洪和妻子坐到了国防部例行记者会的现场，此前一天，他还跟正在传媒大学任职的杨宇军（原国防部新闻发言人），一起上了北京电视台的节目。

张明洪，四川雅安人，身高一米六，退伍28年一直靠蹬三轮车、当装卸工谋生。他说：“时刻记得自己是一名退伍兵，无论什么职业，都努力向前，站着挣钱就是光彩的！”

口述 | 张明洪   整理 | 杨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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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蹬三轮开始

1989年春天，我入伍来到太行山北麓的河北涞源某团，服役期间一直在步兵连，在部队当过的最大的“官”就是副班长。

1989年3月，张明洪（后排右一）参军时与一个乡的新兵合影

两年半后，我退伍回了四川雅安老家。当时我的家境很不好，我用退伍费给侄子侄女买了新衣服，从木材公司买了几块木板修补老房子，还为家里买了两只小猪仔。

半个月后，我的退伍费花完了。常言道，土里难出二两金，我这个农村兵总得出去找点闲钱啊，可我文化不高，也没啥手艺和特长，这心里一下子就毛了。

按照父亲的安排，我尝试过到建筑工地抬钢筋，但我的个子才一米六，体格又瘦小，没有人能看得上我。看到街上有人蹬三轮车，我一想，这个工作也挺好，就蹬三轮车吧。谁知这一蹬就蹬出感情了。

在当地，只要是注册登记和审核通过的三轮车，是可以载客也可以运营的。就在退伍回来那个月的月底，我拿着向亲戚朋友借来的六百元钱，跑到100公里外的成都，买回了自己的第一辆三轮车。

不料，在骑车返回时，由于新车的螺丝没有拧紧，在下“和尚老”那个长长的陡坡时，刹车失灵了，这时，车越跑越快，想跳车又跳不下来，可把我吓得够呛。

最后，我干脆把两只脚放下来，使劲抵着路面，靠鞋底与路面的摩擦让车减速，等到车子在缓坡处停下来时，我的胶鞋底也磨透了，满是焦糊味。那时我就想，这蹬三轮和当兵一样，也是个危险职业啊。

凡事看着容易干起来难。从此我开始了每天蹬车载客的生活。当时，送一趟人一块钱，一天要踩上百把公里，也就挣个几十块。

更让人难受的是，蹬三轮的职业很不受待见，尤其与那些安置了工作或者家境较好的战友和熟人相比，我感觉难为情。于是，路上碰到他们叫我，我都装作没听见，头一低，赶紧加快速度蹬车溜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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低头蹬车，抬头做人

我当然知道，其实人家招呼我，并不全都出于恶意，一些战友碰到我说，张明洪，你看你这个人不得了啦，想坐你的车你都不搭理。我说我没听见啊，其实我只是不好意思，那个面子拉不下来，自卑。

后来时间长了，我就想：这个面子也不值几个钱，挣钱才是王道，我蹬三轮车怎么了，我能力就这么大，没偷没抢，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来自自己的汗水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？

从此以后，我暗自告诫自己，工作有苦累脏差之说，但没高低贵贱之分，你不要小看我蹬三轮，我就要在三轮上干出一定的名堂，你越瞧不上的东西我越要把它干到极致。

退伍第二年，我和妻子王瑞琼认识，后来有了我们的儿子。

张明洪和妻子结婚时的合影

父亲去世后，老母亲和我们一起过，为了让一家四口过上好的生活，我像哨兵一样守时，每天早出晚归，甚至熬夜跑通宵。夜里困了，就伏在车上眯一会，天冷了，就裹上部队带回来的那件皮大衣，或者与工友一起靠在夜宵摊的炉火前摆龙门阵。

有时候睡得迷迷糊糊时，还会梦到部队拉练的日子，可一睁眼，就回到了冬夜冷清的马路上。你说也怪，这辈子当过两年多兵，生命里就有了这种刻骨铭心的军旅情结。我想，既然无法再回到火热的军营，索性就用兵的那股冲劲去打拼，让自己退役后的生活也过得热气腾腾。

有了这种想法，我过得很充实快乐，虽然很苦很累，也整天笑眯眯的。后来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蹬起了三轮车，蹬车载客的生意变得越来越少，于是，我又给了自己一个新的挑战：蹬车之余去帮人装卸货物。

张明洪蹬三轮之外的“第二职业”：和工友一起装卸货物

刚开始的时候，确实累得够呛，有一百七八十斤滑溜溜的油菜籽包，也有又脏又沉的袋装水泥，装卸一天货物回来，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。

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，我就想，这还能叫累，能比得上当兵时部队训练的强度吗？这些活虽然累，但力气用完了还会再有，长时间坚持下来，一定会是一个好结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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凭劳动吃饭

儿子上学后，我每天蹬车接送儿子，看到有很多家长开着轿车送孩子，儿子问我：“爸爸，为啥他们开轿车来，你是蹬三轮来啊？”

我告诉他，不管谁的爸爸开轿车还是蹬三轮，都一样的爱孩子。现在家里就这个条件，如果不满足，就好好学习，自己去争取更好的前途和生活。

我和妻子一边辛勤打拼，一边省吃俭用。2000年，我们在县城东郊318国道旁买下一块地皮，从2007年开始修房子，钱花完了，工程就暂停一下，然后再去挣钱攒钱，有了钱再继续修建。3年时间里，断断续续建了6层，全家人终于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房。

儿子的成长也一直没让我们操心，大学入了党，毕业后去了一家地级市电视台工作。前不久，在老家，儿子和儿媳举办了隆重的婚礼。

敬茶的时候，妻子哭了，我知道，她是因为眼前的幸福落泪的，都说生活不易，我们终究苦尽甘来！

其实，在为家庭打拼的同时，我心里还有一个心结，总觉得这辈子兵还没当够。家里客厅的柜子上，一直摆放着我当兵时戴过的军帽。

后来，我报名参加了预备役，每年即便要耽误一段挣钱的时间，只要通知，我会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，按时赶去参加训练。

这些年，我相继参加了“天府使命—2014”实兵检验演习、“保护母亲河”环保公益行动和警民治安巡逻等公益志愿活动。这不仅是因为我喜欢享受再次穿上军装的感觉，更关键的是，作为一名退伍老兵，我认为这种方式能让我为家乡建设贡献出一份力量。

有人说，你也快50岁了，当兵回来也没分配工作，一直干力气活，兵算是白当了。我就告诉他：

第一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退伍兵，像我这样的全国不止一两千万，每个人都想国家把他供养起来，都伸手向政府要安置，那国家不就累死了？

第二，世上工作有千万种，力气活总得有人干，职业没有高低贵贱，凭劳动吃饭我一点也没有觉得丢人！  

转载自：四川省退役军人事务厅微信公众号